我希望推动做起来一个马航370基金会,任务就是找飞机和找人。有了这个基金会,就可以把这些分散的家属们聚集起来,拧成一股绳。用这个基金来收集证据、悬赏知情人爆料、聘请律师和专家、自发搜索等。这样就可以有组织地、专业地工作。我和几个家属们谈了谈,他们都很支持,尤其是那些年龄大的家属们。7年了,370的搜索没有任何成果。我才40多岁,我都开始焦虑了。何况那些80多岁的父辈们,他们能等另一个7年吗?
家属群中有一位东北的大姐,单身带大了孩子,孩子后来在新加坡打工,回家时坐上了370。大姐没有和马航和解,而是在北京租下房子,每个月到马航办公室讨说法,死磕了两年。后来她回到东北,被诊断出癌症晚期。她准备卖房子救命,结果房子还没卖出去,人就不在了。
要是她有马航的赔偿款,她的病不就可以治了吗?家属群中最难的,就是那些失去孩子的农村老年人们,这样的例子有20几个。这些人尽管缺钱,却不谈钱,他们争得是一口气,争的是公义。
我不相信阴谋论,可是从我们和马航、马政府的接触可以感觉到,他们就是不希望黑匣子被找到。我们原来希望,让自己的行为感动他们,哪里有残片我们便去哪里找,去鉴定,希望能推动重启搜索。可我们面对的是一群装睡的人,怎么叫也叫不醒的人。
调查结果还没出来,在谁是责任人还未知的情况下,第一版和解协议上面竟然有“免除马航、马政府所有责任”这样令人咋舌的条款。虽然赔款200多万,但三分之二的人都没签。到目前为止,有89个家庭拒绝了马航的和解协议。这些“死磕派”家属们中,84个是中国家庭(152名中国乘客),另外5个是海外华裔家庭。受难者们其实来自12个国家和地区,所以,中国人的家庭亲情关系,真是不一样。
走了几年的弯路,我们才发觉,自己只是渺小的个体,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巨人联盟。不管是哪些家属,在哪些国家,投诉不同的对象,面对的都是同一个律师团队:安联保险的律师团队——他们打包代理了所有的责任人。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,就是不肯公开。
从目前的情况来看,找到黑匣子是问题的关键。飞机在中途掉头飞向印度洋,为什么呢?原因或许就隐藏在黑匣子之中。机长自杀的说法,怎么也搪塞不过去的。
对于找到黑匣子,我是很乐观的。以我在通信公司工作20年的经验,这只是时间问题。在马航事发之初,搜索12万平方米海域,需要1.5亿美元。这才几年,搜索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。现在,按海洋无限勘探公司(Ocean Infinity)提供的方案,他们有能力用4年半的时间,在印度洋上搜索60万平方公里,找不到不收费,找到的话,费用是为7000万美元。
从事发之日起,马航和马政府便无视我们的种种诉求。比如,乘客登记录像,要了多少次了,就是没人回应;我们一再要求心理援助,事发一年多之后,我才见到心理医生。在最需要帮助的1年多,我们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。最过分的是在2019年8月,他们不顾家属们的反对,解散了国际调查组,终止了搜索工作。这是我们最不能接受的。
2020年年底,北京市朝阳法院召开了第一次庭前会议。370家属们投诉马航“未能完成运输合同”的官司,拖了两年,终于就要开打了。如果官司胜诉,89个家属便可以从马航那里拿到不用签“和解协议”的紧急救援款5万美元。这便是我想成立基金会的第一步。要是每个家属拿出一部分钱(已有家属表示愿意拿出一半),然后通过社会募资,可以筹更多的钱。
最关键的是,有了基金会,我们就不是一盘散沙,可以长远地运作下去。
其实,370事件已经改变了航空史。比如有一项叫ACARS(通信寻址与报告系统)的信息技术:每隔15分钟,飞机会自动和卫星来一次“握手”,卫星发出的信号是:“你在吗?”飞机回答是“我在,坐标、耗油量、转速等信息是……”这项技术很早就有,但是收费的,而马航370恰恰没有付费。现在这项技术免费了,所有飞机每隔15分钟和卫星汇报一下自己的坐标,未来飞机再也不会走丢了。
370这个事儿带给社会的影响远不止这些。我想,以前的生活都太缺少意义了,我这下半生,要是把基金会成立了,要是把飞机找到了,这人生,才值了。